精選內容

【霹靂/君玉】唯願+寒來暑往+戒斷+仙狐劫+飼養貓咪男友+心型圈+你好嗎+短篇集,那些傳送門。

【頂個傳送門給小夥伴們】
   -2020.06.18更新-(AO3換WP連結)

這是從2017.10.14跌坑到現在的作品…道友們使用傳送門時,發現壞掉或錯誤的部分、都可以聯繫我這個打雜工維修,謝謝///
小小聲說,拆逆的對家道友如果只習慣打單人tag不上CP警示(屏蔽詞功能就會失效)這種…我會默默的拉黑處理,對不起……(估計應該也看不見這條?)

頂置中的頂置!
※2020年君玉元宵十二時辰產糧活動※(共14糧)

             
【唯願】
原劇向/逆天私設
君玉玉(兩個玉)/已完結。
仙魔II57原劇以後開始寫的,很多設定都被後來劇情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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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1 兩全篇(現代)
番外02 百年篇
番外03 千年篇
番外04 嶄新篇(現代)
唯願/36雨全文連結。

             
【寒來暑往】
血河戰役時期/平行AU/已完結。
有些番外篇是學長弟系列,就暫時不傳送門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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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1 小段子篇
番外02 小樹林篇
實體書番外01 低喃的愛
實體書番外02 點滴於心
寒來暑往/36雨全文連結。

             
【戒斷】
現代AU/會黑九嬰/已完結。
水到不行的現代文,爆字數很誇張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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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1 情人節篇
番外02 白色情人節篇
番外03 兒子,我是爸爸啊
番外04 兒子,不准嫁
番外05 永遠不變的承諾
2018年(十年後的我們)七夕番外篇 
2018年(十年後的我們)中秋番外篇 
實體書番外01 以慾代食的那日(圍裙篇)
實體書番外02 熊先生覺得委屈(泰迪熊篇)
戒斷/36雨全文連結。

#男友力30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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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狐劫】
修仙私設/未完結。
大長篇、長到不知道盡頭的文坑,進展慢速。

第一部/共劫為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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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那瓢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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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番外小段子們「桃花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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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養貓咪男友】
現代AU/接龍文/已完結。
離經收養奉天喵的故事,和黑桃太太的接龍寫法。

黑桃:01 02 03 04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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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11 12 13 14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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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1 那夜之後,我養了一隻小奶貓。
番外02 愛就像藍天白雲。
可愛的番外 NG篇(黑桃)
飼養貓咪男友/36雨全文連結。

             
【心型圈/你好嗎】
現代校園AU/十二年後/未完結。
學長弟賀文系列正式連載文。

》心型圈(學生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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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奏曲(轉折)
》你好嗎(十二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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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師與他的團子】(賀文系列)

01(20181111玉離經生日賀文)
02(20181216君奉天生日賀文)
03(20181224平安夜小賀文)
04(2019情人節小賀文)
05(2019白色情人節小賀文)
06(2019520小甜餅)
07(2019七夕小賀文)
08(2019中秋小賀文)
09(2019中秋.續)
10(20191111玉離經生日賀文)
11(20191216君奉天生日賀文)
12(20191225聖誕節賀文)
13(20200214情人節小賀文)
14(20200314白色情人節小賀文)

 
             
【糖果與搗蛋】(20200520轉為賀文系列)

糖果與搗蛋Ep.1
糖果與搗蛋Ep.2(2020520小糧食)

             
【君玉短篇集】

夢石,夢時。
魂牽夢縈。
君奉天=帝龍胤/Ⓡ

人魚傳說。
君奉天=帝龍胤/童話人魚傳說

陪你走遍千山萬水。
旅蛙小精靈版

臨風對月(上)
臨風對月(下)
臨風對月/36雨全文連結。
遊廓私設/Ⓡ

歸隱仙山。
小段子/仙山HE

滿境桃。
仙狐劫背景非正文內容
100fo/3攻都是奉天/Ⓡ

繁華不過伊人顧。
架空小宮廷/玉離經後援會成立小賀文

願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離。
滅絕希望的世界君奉天
邪染末期的黑化玉離經/Ⓡ

我在西塘遇見你。
少年君奉天/西塘活動場腦洞

陌上開花,可緩緩歸矣
陌上開花,可緩緩歸矣 ‧ 續
陌上開花,可緩緩歸矣 ‧ 元宵
陌上開花,可緩緩歸矣 ‧ 初孕
陌上開花,可緩緩歸矣 ‧ 六甲
古風ABO/生子文/Ⓡ

莫相離。
莫相離 ‧ 續。
魔封原劇回血向私設/Ⓡ

己亥年,賀新春。
2019農曆新年小賀文合集/多背景

黑屋。
黑屋/衣櫥篇。
黑屋/廚房篇。
黑屋/電車篇。
黑暗系列慎點/人設雙崩/Ⓡ

少爺.紅兜。
少爺.薄酒。
糖醋可樂/老爺&少爺設定衍生/Ⓡ

虎皇與奶貓Ep.1
人外/洪荒腦洞

山水有相逢
原劇衍生向私設/Ⓡ

元宵十二時辰/午時《與之元夕》
原劇背景衍生向私設/Ⓡ

             
【那對學長弟系列】

20181111已轉正式連載「心型圈」

【君玉】我與我的那個學弟
2017.12.16 君奉天登場1周年紀念賀文

【君玉】我與我的那個學長
2017.12.24 平安夜小賀文

【君玉】我的學弟我包養
2018.01.08 寒來暑往番外篇

【君玉】我的學長我懲罰
2018.02.14 情人節小甜餅

【君玉】我與學弟的白色情人節
2018.03.14 白色情人節小甜餅

【君玉】學長弟系列,期末考週
2018.04.29 布可一世小小無料

【君玉】我與學長的5月20日
2018.05.20 520小甜餅

【君玉】學長弟系列,暑假期間
2018.07.24/LOF100fo感謝文第一彈

【君玉】學長弟系列,不可說的夢
2018.07.24/LOF100fo感謝文第二彈
非正文內容/Ⓡ

【君玉】學弟,一起過七夕吧。
2018.08.17 七夕小甜餅

【君玉】學長,中秋聯誼能吃嗎?
2018.09.24  中秋小甜餅

             
【其他】

雲從龍,風從虎(上)
雲從龍,風從虎(中)
雲從龍,風從虎(下)
帝龍胤中心/友情向止血文

             
【授權代貼】作者:糖醋可樂-Sprudel

因為糖醋小夥伴他沒有使用LOFTER的習慣,很多都是在噗浪上分享創作,喜歡的小夥伴可以關注一下他的噗浪哦,LOFTER這邊暫時由我替他代貼。

他的文章點進去都可以看到詳細的tag,每篇都特別有意思,如果不會使用qr掃描的小夥伴,這邊有建一個"君玉小書架"群,需要特別傳送門(?)的文章都會在上面分享連結,歡迎戳戳(注意CP配置不拆不逆)詳見最下方。

【君玉】請君入甕短篇集。(Ⓡ)
【君玉】七擒七縱《上》(Ⓡ)
【君玉】七擒七縱《中》(Ⓡ)
【君玉】少爺。(Ⓡ)
【君玉】四時-元宵。
【君玉】四時-春雨。
【君玉】四時-七夕。
【君玉】四時-寒食。
【君玉】四時-白露。
【君玉】四時-大雪。(四時系列完結)
【君玉】小野人系列-01. 駭鳥肉好吃(?)
【君玉】小野人系列-02. 告白的藝術(?)
【君玉】元宵十二時辰/午時《鯤鵬》

             
【授權代貼】作者:阿彤

君玉十二時辰/申時《圖作》

君玉小書架qq:713257078(不可拆逆)

山雨WP保護:R18

【君玉】心型圈+你好嗎-番外:當年我們追的那對CP--HE了!

 
 
 
低調奢華風格的Pub 裡有一半是他們的人。
 
君奉天與玉離經其實沒有享受夜生活的習慣,從高中時期的學校宿舍之間往返,到現在也只是改為公司與住家兩點式的通勤生活,如此簡單平淡。
 
需要浪漫的時候,他們更常往沒有人煙的地方走,像是去溫泉度假村或是能夠安靜看夜景的私房景點,最多只到與老友們相約午夜的簡餐咖啡廳閒聊。
 
要說像這樣子融浸在眾人歡樂買醉的氛圍裡,君奉天印象中只有在他失憶期間那次約了玉離經去酒吧喝一杯的例子,而從現在這個狀況看來,學弟顯然與自己不同,居然挺是能夠適應這個Pub氛圍的。
 
意識昏迷那幾年,玉離經的生活都沒有他的參與。
 
一旦觸及這個底線,君奉天會立即停止自己再往下細究的情緒,那是一場他們都不願意發生的變故,對玉離經而言,難道不也是用許多折磨與痛苦堆疊起來的歲月?
 
他不苟言笑時的臉色顯得嚴峻,坐在吧檯邊許久了,連調酒師都沒主動與他搭話,君奉天的目光注視著被一群人環擁的玉離經,每當有人朝學弟勾肩搭背、親暱互動的時候,他眉頭就要不自在的蹙起。
 
即便都是自己人,君奉天還是覺得不舒服。
 
Pub地點是永夜提議的,做為永夜與玉逍遙這趟回義大利之前與友人們的餞別會,只是朋友一個約過一個,瞬間就變成二三十人的大型聚會。玉離經打從一開始就被雲忘歸拉去跟眾人一起玩酒桌遊戲,從划酒拳到轉酒瓶之類的什麼都有。
 
只能慶幸學弟的運勢確實不錯,像御鈞衡已經跑去廁所吐過兩回。
 
即便餘光隱約看見有人在自己身邊的高腳椅坐下,君奉天還是沒有興趣回頭確認,因為這次終於輪到玉離經輸了,他的學弟端起不知道混著哪些酒品的啤酒杯,一臉嫌棄的模樣。
 
直到身後響起玻璃與桌面碰撞、致使酒杯裡冰塊清脆喀喀傾動的聲音,君奉天才轉頭望向主動替他點上一杯威士忌的女子。
 
「映霜清,離經是我的學弟。」她這麼介紹著自己。
 
「你是御鈞衡的女友。」君奉天順道幫人補充了,「你們從那時候……」
 
「嗯,從高中一直到現在喔。」映霜清笑著舉起威士忌,與君奉天同樣只是小抿一口意思意思,她順著男人的視線看過去,不意外君奉天的焦點一直都放在某個人身上,「學生時期你也是常常這樣子看著他的。」
 
「這麼明顯?」
 
「嗯……或許一般人不會特別注意吧。」
 
君奉天知道映霜清說的是什麼意思,畢竟她很早以前就已經察覺自己對學弟的心思,也多虧映霜清不像玉逍遙他們那麼八卦又愛管閒事、尋求樂趣,否則他與玉離經的關係也許可能會在眾人過度助攻之下極地反彈,直接宣告無望。
 
與他們兩人同寢室的御鈞衡就跟雲忘歸一樣,對這種事情並不敏感,那麼映霜清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年春天,綠美社正在栽培特別珍稀的植物幼苗,為了在上學前有充分時間繞到溫室花圃那裡悉心照料觀察,映霜清總是起得很早。
 
而前往校園東北東的方向,恰好會經過男生宿舍大門。
 
她也不是特意往內窺看,只是認出這個剛晨跑完走進宿舍的學弟是個出名的校園偶像,而且映霜清平常在社團時間與御鈞衡閒聊時,對方也會不經意對這幾個室友提及一二。
 
真正讓映霜清開始集中目光觀察的,是對方一個違和的舉止。
 
在她的視覺殘影中,君奉天在換穿鞋子以後,好像走到另外一側的其他鞋櫃前,從裡面取走幾封信?
 
人就是這樣子的,會下意識認為這個學弟大概是親切熱心的幫忙朋友拿取物品,不過就在映霜清發現君奉天只是回頭反手將這幾封信往自己鞋櫃裡塞,就能猜測到他似乎並不是抱持著這種善意。
 
如此情境,映霜清撞見了四次。
 
於是出於好奇,她選擇在某日君奉天還沒晨跑回來時,大膽走進男子宿舍門口的鞋櫃區,看一眼君奉天每次取走東西的那個鞋櫃上面所標示的名牌。
 
是312室的玉離經。
 
隱約將有什麼結論呼之欲出時,耳後就傳來一個不客氣的聲音。
 
「學姊在男生宿舍做什麼?」
 
「嗯,這不是挺明顯的?」
 
「你有東西要交給玉離經嗎?」
 
映霜清確實在這句話的語氣中感受到不友善,她回頭看著個子比自己高些的學弟,晨跑完的汗光淋漓銳化君奉天稍嫌冷淡的眸光,她明顯知道這個人是沒打算隱藏心底的不悅--對於有人覬覦玉離經這件事。
 
或許,這是映霜清第一次與熱血沸騰的青春如此接近。
 
「你會轉交給他嗎?我是說--你有確實的把那些東西送到玉離經手上嗎?」
 
她瞇眼的笑容不知道是表達禮貌還是為此得到樂趣,女孩隨即輕輕推開聞言怔神的君奉天,逕自走向大門,只留下一句不知意味的話,「加油啊。」
 
那些東西。
 
在映霜清走後,君奉天打開學弟的鞋櫃,看著靜靜躺在裡面的兩封卡片,猶豫不一會兒,還是選擇拿著塞進自己鞋櫃裡面。
 
無論如何,這都是玉離經同意他做的。
 
 
 
 
早晨吵雜的換鞋區,就屬雲忘歸興奮的聲音最明顯。
 
「欸欸怎樣,你去嗎?」
 
「不去。」
 
「幹嘛不去,這不是五班的班花嗎?」印象中是個蠻安靜的女孩,外型甜美,功課也還不錯,感覺跟玉離經超配的,「你們可以先從朋友做起嘛,她超可愛的喔。」
 
「那你去?」
 
玉離經作勢要將手裡的信紙交給雲忘歸,然而看著他那個唯有嘴快能力不落人後的朋友馬上縮縮肩迴避的模樣,都沒脾氣了。
 
「人家是找你,我去是要幹嘛?而且……你給對方機會也是給自己機會呀,順便看看她有沒有一些可愛的朋友們,大家可以搞個聯誼……」標準隔岸觀火的雲忘歸將手臂掛到好友肩上,又勸又拐的。
 
「你知道我不喜歡拒絕人的那種場面。」
 
即便可以做得很好,但基本上玉離經並不習慣看到有人因為自己的所做所為而失望或難過,他相信迴避或許是更好的處理方式。
 
正當他無奈的關上鞋櫃,身邊同時突然出現一道聲音。
 
「那我幫你去?」
 
望向介入他與雲忘歸交談的人,玉離經頓時微愣,拿著信紙的手指不自覺略略緊了緊,既是窘迫又有股自己也說不上的複雜感受,他最後選擇微笑交出信。
 
「也是,學長應該很習慣這種事情。」
 
「你是有看過我回覆誰嗎?」
 
君奉天低頭觀察摺成心型的信紙,右下角寫的From暱稱,就像雲忘歸說的一樣,這個學妹連名字跟筆跡都很可愛,但是上面的「To離經」幾個字眼卻讓他感到異常刺目。
 
他沒注意過別人寫給自己的信都是怎麼署名,卻沒想到能有不熟的人也這般親暱叫著學弟的名字。
 
「我保證不會拆開偷看,一年五班的是嗎?」將視線轉向雲忘歸確認後,得到答覆的君奉天就丟下兩個愣在原地的學弟前往約定地點。
 
他不知道拒絕人會變得這麼困難。
 
大概是因為需要顧慮著玉離經的聲譽跟感受,明明是涼爽的天氣,君奉天卻覺得自己手心與額邊都頻頻出汗。
 
在走來的路上,君奉天大概準備過不下百種的說詞,最後講出口的,是不禁連自己都覺得有點差勁的混搭風--因為玉離經沒時間談戀愛,因為君奉天的同學也很喜歡妳,所以學妹要不要考慮一下二年二班的某某人?
 
愚蠢。
 
真是愚蠢。
 
只不過剛好是個溫柔婉約的女孩,還傻傻笑著向他說聲謝謝才離開的,君奉天械式舉起手上那封忘記還回去的信紙,承認得在自己的人生歷史中劃下一痕大失敗。
 
之後草草向玉離經答覆後,學弟除了真心誠意的謝謝他以外,還像玩笑般的讓君奉天以後都幫他去回絕算了。
 
他愣是沒有把那封來不及退回的信紙交給玉離經處理。
 
甚至情不自禁的……就這樣開始逕自收走那些塞在玉離經鞋櫃裡的情書,而且到君奉天高中記憶的最後,那個一年五班的學妹也沒有跟他們班上那位所謂某某人有過任何交集。
 
 
 
 
 
 
Pub裡逐漸使人聽覺麻木的電音持續一陣子,君奉天沒發現手上的威士忌已經是第四杯,他凝望著玉離經的目光開始有點失控,灼熱到讓那個人似乎也坐立難安。
 
映霜清已經帶著昏昏沉沉的御鈞衡先離開,酒桌邊開始有坐著發酒瘋的、有歪斜撐著眼皮的,或甚至已經倒下而不醒人事的敗者,玉離經偷偷抽了個空檔,踏著不穩的步伐扶牆走往洗手間。
 
他有點想吐。
 
可能是不斷混酒的關係,讓玉離經的酒量大不如平時,他的腦袋沉重,而洗手間低涼的空調讓人產生不輕的睏意。
 
還是找學長一起偷偷開溜吧?
 
彎身洗把臉後,玉離經摸往擦拭紙方向的手卻被人從中攔截--他猛然睜開的眼有點進水,刺刺辣辣地,模糊映入眼簾的是熟悉襯衫與體態,才讓他不至於即使失禮也要強抽開手。
 
君奉天拿著隨身攜帶的手帕幫戀人沾去臉蛋殘餘水珠,順勢將玉離經來不及說出聲的道謝封回唇裡。
 
那是一種五味雜陳的氣息,更濃烈的,還是彼此散不開的酒韻。兩個人都微微蹙眉眩神,不熟悉的夜誘充斥鼻腔,被摁在黑色磁磚牆面的玉離經雙腿有些發軟。
 
不知道是真醉了,還是迷醉了。
 
體溫楞是比學長的手掌熱一點,玉離經微微昂首呼出無聲的喘息,胸膛被摳弄得酥麻,君奉天抹著他的乳首玩弄揉動,而玉離經只能把那些竄動快感刮抓在對方的手臂襯衫袖料上。
 
「嗯……」
 
鬆開皮帶釦的褲頭阻止不了君奉天溫掌的下探征討,直至他手背碰觸到玉離經褲口袋裡的物品,才轉而取出那幾張陌生名字的名片。
 
不是沒看見別桌客人整晚都在爭取加入他們的酒局。
 
只是君奉天沒想到學弟居然收下那麼多張有男有女的名片--這些人的意圖顯然,難道玉離經會不清楚?
 
其實在進入洗手間前,君奉天也攔下兩個不知好歹尾隨在玉離經身後的陌生人,他信任學弟,但不代表會放任任何風險。
 
君奉天鬆開手指,一張張來歷與頭銜都不小的名片紛紛落到兩個人曖昧交錯的鞋邊,變得毫無分量,他張口輕輕啃磨學弟酒紅的臉蛋,聲音低沉的說著,「這個,也要我幫你去一一拒絕嗎?」
 
就像高中時期一樣。
 
玉離經酒醺而朦朧的雙眼轉動,手腕緩緩掛到戀人兩邊肩頭,略略啞了的嗓雜著君奉天最愛的笑意,那並非調侃與戲鬧,是打從心底的歡愉欣悅。
 
他喜歡這個男人如此在意自己。
 
「這些都是雲忘歸借放的。」
 
誰讓好友今晚穿了沒有口袋的裝扮,偏偏不忘作為公關部經理的職責,搭訕著一些名流權貴交換來的名片都往玉離經口袋裡塞了。
 
「……」
 
相信酒桌邊的雲忘歸會此刻會感受到一股不輕的寒意。
 
「你說的『也要』,是什麼意思?」
 
低眸望著戀人幫忙自己整理扯亂的襯衫與重新繫好皮帶,玉離經對於提出的困惑沒有得到解答也不在意,只是再輕輕追了一句。
 
「我想回家了。」
 
「嗯,回家吧。」
 
 
 
 
 
 
剛踏出Pub後門,被攙扶的玉離經還是步伐相絆而不穩地歪斜著,全靠君奉天攀在腰邊的手撈牢,才沒直接撲向一旁的造景盆栽。
 
今晚他們兩個人都喝了不少,是不適合開車了。
 
他穩穩學弟的身子,摟著人前往街口那個站牌搭乘公車,幸好深夜的街上人潮已經不多,否則現在這種情況,難保不會被別人誤認為君奉天是從哪撿屍,意圖不軌。
 
這裡到他們家大約有十幾站,得花不少時間,當搖晃的車輛開始使人昏昏欲睡,君奉天注意到有個抱著嬰兒的年輕婦女靠了過來。
 
原本下意識要起來讓座的他發現公車上尚有幾處空位,就沒特別驚擾靠在自己肩頭打盹的玉離經。
 
「請問,這是玉離經對吧?」
 
「?」這種沒頭沒尾的問話讓君奉天沒特別做出回應。
 
「那你是君奉天嗎?真的是君奉天嗎?」年輕婦女小聲的嗓音依然掩飾不了她的興奮,「不好意思,因為你跟高中那時候的模樣差別太大,我簡直都要認不出來。」
 
他還沒做出答覆時,那個女子已經招呼同行的友人一起湊過來,有些失禮的對著自己與學弟這方向指指點點。
 
「真的是君奉天欸,你們還記得高中那時候,隔壁Z高的風雲人物嗎?」
 
「但是旁邊那個不是玉離經嗎?」
 
「所以你跟玉離經現在在一起嗎?」
 
這樣問話的幾個女子將目光落在他與玉離經親密交纏的指腕,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述,沒讓君奉天能擁有什麼辯駁的空間,就算他原本就沒那種打算。
 
「怎麼可能……那時候不是…」
 
「你說直播間那個吧,我也有聽說…」
 
轉得更加微弱的竊竊私語,終於讓君奉天開口。
 
「所以,有什麼事嗎?」他嗓音不帶情緒時自然的冷淡讓幾個女子停下交談,最先與他搭訕的那個年輕婦女趁時將開始失控八卦起來的友人們往後挪一挪,但君奉天察覺身旁那個人已經被擾醒了,於是臉色有些不好。
 
「……」玉離經酒朦的眼只睜一半,又不爭氣的想要閉起來,搧了幾回,是君奉天輕拍拍他的大腿示意他再睡回去。
 
「其實,高中的時候我有給你們兩個都寫過信呢!那時候真的很崇拜你們,啊……請不要介意他們說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年輕婦女抱著嬰兒想要彎身道歉的動作被君奉天攔住,他微微頷首表示後,明顯不想讓人打擾的沒繼續回應,那些人雖然各自回到位置上,但還是低聲不斷談論著他與學弟的事情。
 
君奉天側首望著玉離經微微顫動的長睫,不由自主的側首,在人髮邊落下一吻。
 
 
 
 
 
 
到站後,下車的玉離經又是險些與街道地面做親密接觸,他真的太醉了,腳軟無力,淡蹙眉頭的君奉天索性往前彎下身,將戀人挪往自己後方揹起。
 
「嗚…輕點、太晃了……」在背上被秤著身的玉離經摀著嘴忍下一陣翻湧,醉懨懨的靠在君奉天頸窩,幸好男友身上並沒有那種讓人頭疼的多餘交際氣味,否則他真可能吐得君奉天一身。
 
「你喝多了。」
 
皮鞋在鋪磚街道上喀出規律的聲音,夜風吹來有點清涼,他聽聞到玉離經吸鼻子的聲音。
 
「冷嗎?」
 
「冷。」帶點濕潤的嘴唇貼在君奉天耳骨後面的薄膚上,隨著微微低啞的嗓音傳來些許酥意,玉離經的話卻遠比這些都更加輕薄人的,「想你……想要你的溫度。」
 
「你覺得我不會對醉漢動手?」
 
可誰不知道,那至少不是現在。
 
玉離經摻雜笑聲的用鼻尖在君奉天耳鬢與頸邊蹭呀蹭的,甚至在學長懲戒似的捏捏挽揹在手上的大腿肉時,刻意放鬆喉口發出輕低氣息,「嗯……」
 
「玉離經。」
 
「奉天……」
 
輕軟聲音帶著嘆息般喚叫著他的名字,君奉天知道這個人又想要撒嬌了,便只是低聲應著,讓玉離經確定自己有聽見。
 
「我啊,我……以前,幹過壞事。」
 
「嗯?」
 
細微酒懦把話帶得飄忽忽的,要不是玉離經還貼著他耳畔,那是會被夜風呼嘯所掩蓋的悄悄話。
 
「你不能生氣……」
 
「我不生氣。」
 
「……真的?」
 
「嗯。」
 
打從認識以來,他哪次認真對玉離經生氣動怒?每每總是要被這傢伙輕易的哄好順毛,學弟就像他缺失的那根軟肋,喀著碰著都讓人格外心疼,他只會呵護玉離經的所有。
 
「我呀,把…校花寫給你的情書藏起來了……」
 
「嗯?」校花,是高中時候的事情嗎?
 
只是任憑君奉天如何在記憶裡搜索,也不記得半點關於學校那位備受歡迎的女孩印象,那本來就不是自己會關注的領域,只是他沒想到玉離經做了這樣的事情。
 
「因為她真的很漂亮……所有的人都喜歡她。」
 
人長得漂亮,個性又開朗,成績與運動項目都很亮眼,甚至出眾到在學區以外的高校大學都享有名氣,可以說是女孩版本的君奉天?於是所有的人都在說他們般配。
 
這樣的女孩,親自寫了封情書給君奉天。
 
「那你喜歡她嗎?」他這樣問著揹在身後的玉離經。
 
「……才沒有,我喜歡你啊。」
 
「我只喜歡你。」
 
君奉天側首用鼻尖拱拱埋臉在自己肩窩裡的戀人,大概知道玉離經是有把公車上那些女子的話語聽在耳裡,包含大膽的告白,即便那個女子現在已經是有夫之婦。
 
與Pub裡的自己一樣,因為太過在意對方,所以輕易的被擾起當年覺得有些虧心的往事。
 
「那時候,我看不見別人。」
 
「嗯。」
 
學弟微微收緊環抱他的雙手,濃重鼻音的點著頭。
 
或許是酒吧裡的回憶,或許是公車上面的叨擾,君奉天想起很多關於以往的事情,卻發現記憶中,除了幾個好友以外,全部都被玉離經佔據著。
 
他想起,自己後來偷偷存在手機裡面的那張翻拍照片--玉離經從走廊欄杆邊帶著笑容看去的方向,是站在中庭裡的自己,因為君奉天也正抬頭朝著學弟瞇起雙眼。
 
「我也拿走很多寫給你的情書,所以我們扯平囉。」
 
可能哪天,他能夠慢慢放下對那個溫柔婉約的學妹那股愧疚,因為結果是必然的……無論那日君奉天有沒有代替玉離經前往赴約。
 
「是你允許我拿走的。」
 
「咦。」
 
「別說不記得啊。」
 
「嗯……你那時候就這麼喜歡我了嗎?」
 
在玉離經帶著醉意調戲的輕低笑聲中,兩個人又不停的拌嘴,直至回到留有一盞外燈的透天厝門口--他們溫馨的家。
 
 
 
 
 
 
放在床頭櫃的手機螢幕因來電而亮起,將漆黑房間裡的天花板暈出一個長條型的光。
 
聚會的隔天是休假日,君奉天在入睡前就已經將兩人的手機關成靜音模式,畢竟學弟喝了不少,能讓他睡到自然醒是最好不過的。
 
但持續的震動低鳴聲還是擾醒了君奉天。
 
他習慣性的轉身摸向床邊矮櫃,先拿起手錶來確認時間……現在是凌晨四點,究竟是什麼人會撥打玉離經的手機?
 
等到這次來電結束後,沒打算理會的君奉天替戀人整好棉被,環摟欲睡,卻又是另外一輪震動響起。
 
「……」
 
揉揉自己不禁蹙起的眉心,君奉天只能伸手拿起學弟的手機,瞇眼確認來電者的顯示……忽地,定睛的人彈起身,半撐肘搖動身旁正在睡夢中的學弟,「你的電話。」
 
「嗯--」
 
被叨擾的人只是皺皺臉,拉高棉被把自己藏起來想要繼續安穩的睡,然而君奉天再略略瞥一眼手機螢幕上顯示的名字,又鍥而不捨的搖晃他。
 
「離經,快起來接電話。」
 
「……嗚,是誰…」還在宿醉的玉離經被晃得頭昏腦脹,難受得很,不免帶點埋怨咕噥的揮臂阻止戀人動作,瞎摸一陣才把手機拿過來,看都沒看就滑開接聽往自己耳邊塞,「你好……」
 
君奉天看著沒兩秒馬上跟著彈起身接聽電話的學弟並沒有太過意外,但他確實想不出是什麼事情會讓對方在這種時間聯繫玉離經。
 
「好,好,我知道了……」
 
「妳先別急,不會有事的。」
 
「我這就馬上過去。」
 
掛掉電話還有點恍惚的玉離經被戀人拉下床,即便很快換上君奉天遞來的衣物,他還有點無法回神,直到學長動手拍拍他的臉頰。
 
「還好嗎?」
 
拿了手機、皮包與鑰匙的君奉天牽著戀人就往樓下走,他知道玉離經是要馬上出門的,而這個時間點以及學弟的狀況……他要是沒親自陪在人身旁,肯定無法放心。
 
「是雲忘歸怎麼了嗎?」
 
他有看見來電的顯示名稱是「雲姨」,玉離經身邊應該不容易有其他同樣姓氏的人。
 
「嗯,雲姨……雲忘歸的媽媽說他們搭的救護車剛到急診中心,詳細的情況她也還不清楚。」被塞進副駕駛座上的人匆匆要繫安全帶,卻怎樣都無法順利扣好,還是君奉天伸手幫忙的。
 
玉離經按照雲姨給自己發的定位,盡量快速設定著衛星導航,有一口氣續不太上來,導致講話居然帶些喘,他話裡含著不輕易聽出的自責。
 
「我們離開那時候不是還好好的,怎麼會……」
 
「會沒事的。」
 
專注於開車的君奉天還是先輕拍拍學弟大腿安撫,他思考著雲忘歸那麼健康開朗的形象,論誰聽見這個人進到急診中心都會有說不上的擔憂,怕情況很是危急。
 
尤其是……對急診中心這個詞有陳年疙瘩的玉離經。
 
「沒事的,你先喝點水提神。」
 
「嗯……沒事的。」聽從君奉天的建議,玉離經翻出車上備著的礦泉水陸陸續續喝了幾口,順勢調節自己情緒,那從睡夢中被驚醒的心亂好不容易才平靜些,黑夜中的慘白光線已經在他跟前。
 
是君奉天牽著他進到急診中心登記探訪的。
 
他甚至對於自己走動的雙腳沒有知覺。
 
站在櫃台邊,只能凝視著走道深處緊閉的急診手術室門。
 
冰冷白光,一張張空無一人的靠壁椅子,厚重門邊那個一閃一閃的警示紅光,所有的一切都像在劈砍著他的腦袋,玉離經咬牙抱上自己疼痛的側勺,很快的……那隻手就被另外一個溫度覆蓋。
 
「--!」
 
「離經,他在急診病房,不是在那裡。」
 
溫指滑往學弟柔軟的眼皮,叨擾著人閉起,君奉天扶著玉離經的手臂邊將他轉個方向,對著還是有些醫護人員進進出出的急診病房。
 
「護理師說他已經醒了,急診病房有訪客人數限制,你先進去找他們,我在外面等你,順便幫忙聯繫一下墨傾池。」拍拍玉離經總算放鬆的肩頭,他還是不忘輕輕搓熱戀人有點發涼的指尖打氣。
 
「嗯,等我。」深知學長明白自己的不安,玉離經也想振作起來的朝著對方笑了笑,就快步跟著引導的護理師進到急診病房裡頭。
 
等玉離經的身影被闔起的玻璃窗門與一些走動的醫護人員遮去,君奉天就挑了最靠近這扇門的椅子坐著給墨傾池撥電話,果不其然那邊也是傳來驚愕的聲音,說著自己立刻趕來。
 
本來想打電話給玉逍遙他們確認雲忘歸離開Pub時的狀況是不是就不太好,但想想好友們要趕搭早上第一班飛機回義大利,君奉天還是收起手機。
 
可能是受到玉離經的影響,他不禁也有幾次無意識的望向急診手術室那個方向。
 
比起還有患者哀嚎疼痛的病房,那裡確實冷肅得很。
 
君奉天看著坐在最靠近手術室那張椅子上的人,正雙手抱拳握在胸前低頭祈禱的模樣,一瞬間彷彿與那支影片中苦苦哀求母親的玉離經重疊。
 
愣得他連忙搖搖頭甩開這個幻覺。
 
耳邊還有一些在急診櫃台吵鬧的聲音。
 
精神不由自主地受到反覆焦灼之下,心裡卻有股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加堅定的--開始翻啟嶄新的一頁。
 
他想,帶著玉離經走出這些不安。
 
「不好意思……」
 
察覺有人走到面前,君奉天抬起頭發現是早前玉離經手機上顯示來電頭像的那個人,便立即站起身來與對方打招呼,「雲阿姨。」
 
「你好,你是……忘歸他們的學長吧?」婦人朝著他禮貌性的笑,雙手握在身前的動作看起來有點緊張,可能是不那麼擅長與人打交道,「要不要進去看看忘歸?醫生說再觀察半天,如果沒有別的症狀就能回去休息了。」
 
他還沒回應,餘光就瞥見剛從急診室大門快步靠過來的墨傾池,沒有梳整平時在公司裡領導儀容的人神情顯得憂緊,君奉天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般模樣。
 
「墨傾池你先進去吧。」
 
「嗯。」沒有多餘推諉,墨傾池確實關心好友現下的情況,匆匆朝站在那的兩人頷首示意,便隨著要進入急診病房的護理人員同行。
 
雲忘歸的母親招呼著君奉天與自己一同坐下,她交握的雙手仍然沒有鬆開,只是很短暫的一陣靜默後,婦人笑著朝君奉天問,「雖然有點冒昧,但……你就是離經喜歡的人嗎?」
 
「離經是我的男友。」
 
即便君奉天訝異於雲忘歸母親開啟的話題,但卻也非常直接的回應著。於他而言,喜歡著玉離經--兩個人彼此喜歡,這並不是什麼需要隱匿的事情,相信玉離經也是這麼想的。
 
「啊,是這樣嘛。」
 
聽到對方如此直白的回答,就算是自己開口問的話,雲忘歸的母親還是有點怔神,隨後才露出一絲笑容。
 
「我是剛好有隔著玻璃看見你們進來急診以後的互動,嗯……因為離經那個孩子,這麼多年來,阿姨還沒看過他願意在誰面前放下堅強的模樣。」婦人眼底不禁含有些許帶著欣慰的溫柔,「連在忘歸他們面前都沒有。」
 
十幾年的時光,看著這三個孩子長大,婦人心裡多少對每個人的脾性有個底,至於那些玉離經從沒表態、而自己兒子也絕口不提的沉重心事,她也只能收在眼裡。
 
「以前,我總想著要給離經介紹幾個好女孩,每次卻都還是忘歸攔下我的。」想著想著,她不禁也笑出聲來,「他老是說玉離經有喜歡的人啦,讓我別瞎忙,我估摸這麼多年也沒見這孩子身邊有什麼女孩。」
 
然而在今天這麼奇特的時間點,玉離經身邊卻跟了個人一起出現,也難怪雲忘歸的母親會那麼問話。
 
「其實阿姨真的沒想到……但,如果是離經能覺得幸福開心的,外人又有什麼理由去干涉你們,對吧。」她停頓的語氣下,顯露躊躇的模樣不假,似乎對於眼前兩位男人交往的事實仍然會感到不可思議,卻還是很真誠的表達了自己能給的祝福。
 
他又何嘗不清楚,這樣的事情不是每個人都能很好的接受,雲忘歸的母親已經努力對他們釋出友好。
 
只是君奉天沒有特意點出……其實前些時候她兒子還跟玉離經在大家面前演著假情侶的戲碼,若是這位母親知道,估計還要考量著他君奉天是不是橫刀奪愛。
 
「謝謝雲阿姨。」
 
過沒多久,婦人在看到玉離經與墨傾池走出來時,很自然的要讓君奉天輪替著進去探望,卻被他們給阻止了。
 
「雲忘歸剛睡著,沒事就讓他這樣休息吧。」玉離經帶著些許歉意望向戀人,看對方表示不要緊之後,才轉頭跟雲忘歸的母親說話,「阿姨,醫生說他這可能是急性酒精中毒,目前看起來恢復得不錯,你別擔心。」
 
「除了喝酒也可能是配上不該吃的東西,但他昨晚太醉了,想不起自己吃過什麼。」墨傾池幫忙補充一句,隨即誠摯地對著長輩半鞠躬,「往後我會慎重約束公司公關經理交際應酬的程度,請您放心。」
 
「好了好了,這是做什麼?說到底就是他自己沒個分寸,阿姨是知道的。」婦人趕緊將朝自己賠罪的墨傾池扶起來,也握上一旁玉離經的手,「你們能在第一時間趕來,是阿姨要說謝謝。」
 
她望向急診中心的壁鐘,不知不覺已經早上六點多。
 
「瞧,大家被他鬧得沒得休息,他自己倒是睡過去了。」笑出聲的婦人安撫著眼前始終帶著自責的兩人,一群人一直叨擾急診中心也不是很好,再幾句招呼過後,她便差著其他人都先離開了。
 
回家路上,君奉天趁著停紅燈時,望向副駕駛座上努力忍耐瞌睡的學弟,他空出手來揉弄人髮頂,企圖趕走玉離經的胡思亂想。
 
「今天的事只是意外,我想雲忘歸下次也不敢了。」
 
「嗯……」漫不經心應著君奉天,他總是覺得,要是自己沒有提前走、再牢牢看著雲忘歸一點,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明明知道這就像墨傾池自責為何要讓雲忘歸擔任公關經理一職,養成對方習慣交際應酬一樣,都是個荒謬的定論,卻無法阻止自己這麼想。
 
「還好雲姨發現得快,不然……」
 
「等雲忘歸康復,你們再想想要怎麼好好唸他。」
 
「那肯定是要的。」
 
聽得出君奉天想要緩和自己的思緒,玉離經也順著笑鬧兩句,然而他望著外面弗從雲出的晨曦,殘留在眼底那種白燦燦的冰冷光景,還是有點凍在心尖上的。
 
他真的,很不喜歡那樣的地方。
 
 
 
 
 
 
那是個雨後相較平日涼爽的早晨。
 
玉離經作為傑出校友受邀回到Z高,在隆重的畢業典禮上簡單分享與祝福著前程似錦的學弟妹們;而君奉天坐在觀禮來賓的最後排空位上,用似曾相似又不盡相同的視角望著他的戀人。
 
他與學弟相戀的契機就在這個地方。
 
那年暑期尾聲,君奉天和好友們聚在這個活動中心搞社團成果展的試吃報告,偶遇提前來此練習新生代表致詞的玉離經。
 
臺上看著算是精瘦的身影,舉手投足卻非常耀眼奪目,玉離經由內散發出來的自信與堅志渲染著整個空間,音調流暢悅耳的抑揚。
 
最後學弟不經意與一直望向禮台的他對上視線,毫無預警撞進君奉天的生命裡就是永遠。
 
沒想過自己會淪落到即使動用小心機與小聰明也要循循善誘著一個人,玉離經這個名字可以囊括他青春歲月裡的所有小心翼翼與魯莽衝動。
 
炎炎鳳凰花,簇簇鮮豔。
 
受輕風解瓣紛飛的季節,離別與再重逢的約定充斥著校園,學子在歡語和喜泣當中互道珍重,都是太容易渲染的情懷。
 
這個校園裡,到處充滿兩人既不刻意卻又非凡的瞬間,他們漫步在畢業生校園巡禮結束的幽靜閒適當中,總是有聊不盡的回憶。
 
經過那個開始接觸彼此心房的小壁巷,行走在教學建物間,那個誰大膽示愛的中庭,再繞到寬廣操場旁蔥鬱的樹道,將步伐短暫停留在男子宿舍312室窗外互相調侃曖昧時期的笑話。
 
回到校門口後,玉離經其實還有點依依不捨的留連。
 
當下只見學長主動鬆開與他相牽的手,指往校外販售畢業禮花與氣球的攤販,說句「很快回來」就大步跑遠。
 
微微逆光的視野讓玉離經瞇細眼,看那個男人從所剩無幾的氣球裡挑選一個小恐龍造型的,而正在收拾的攤販還打算推銷更多東西跟鮮花,都遭學長一一婉拒了。
 
他想,君奉天的那些遺憾,正在努力釋懷吧。
 
高中的畢業典禮、新穎的大學生活、初入社會的青澀興奮與認真打拼的過程,第一份薪水,第一次升遷……
 
無論是學長所錯過的一切,或是玉離經身邊沒有君奉天陪伴的那些煎熬日子,從今而後都會逐漸受到安撫,悄悄地埋進歲月流沙裡頭,靜靜沉睡在記憶中不起眼的一隅。
 
因為此刻擁有彼此是比任何事情都更加真實幸福的。
 
穿著輕西裝的學長拎著怪怪小恐龍氣球走過來,畫面說多違和就有多違和,讓玉離經忍俊不住彎著腰大笑,但很快那個氣球就被塞到他的手裡。
 
「拿好。」君奉天沉嗓不容反抗的叮嚀著。
 
「去哪?」他也沒多調皮,就順著人意思。
 
拉住自己空閒那手的君奉天又往校園裡走,卻沒有回應他的問話,大概沒多久玉離經就發現這個路徑是要前往剛剛舉辦過畢業典禮的活動中心。
 
「你有什麼東西沒拿到嗎?」
 
「嗯。」君奉天沒回頭的應著聲。
 
而他探看學長拉著自己走的背影,這種有點著急的模樣不常見,是不是他們趕在畢業生離場前先出來那時走得太過匆忙,君奉天有什麼東西掉在活動中心?
 
感覺或許應該要選擇去教務處詢問才對,禮堂裡面大概都被整理得差不多了。
 
然而玉離經並沒有開口打斷對方的思路,他任由學長帶著自己回到空蕩蕩的活動中心,現在只有禮台布幕尚未拆除的「鵬程萬里」藝術裝置還能稍微感覺得到一絲方才熱鬧動人的場景。
 
「?」
 
東張西望幫忙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遺留下來的玉離經被人轉正身子,面對著禮台,然後他看見離開自己身旁的君奉天繞路,從側邊階梯一步步邁了上去。
 
這畫面好熟悉,他不禁笑彎眼來。
 
君奉天來到禮台中央靠前的位置,凝望著台下的玉離經,時光彷彿倒轉至他高中三年級開學典禮的那天,只是兩個人交換了攻防位置。
 
而現在的他,並不用承受著當年玉離經扛住所有年級學生望向自己的那種壓迫感。
 
「玉離經,我喜歡你。」
 
當年學弟的心跳肯定跟他現在一樣又快又急,越是如此,卻越能篤定這股意念的堅定,他愛這個人,至死不渝。
 
「謝謝你從來沒有放下君奉天。」
 
原先漾滿笑意的雙眸隱隱透出一絲動容的微紅,玉離經慢慢走向前,接受那個靠著禮台前緣跪下單膝的男人伸出的手。
 
「我知道對我們來說,它沒有那麼迫切,它應該在自然而然的心有靈犀中來訪。但是離經……我想要帶你離開那個不安,我想要你以後再也不會為此感到驚惶。」
 
他低頭吻過玉離經交到自己掌中的指背,再單手從小恐龍氣球綁結的地方拆動著什麼,一個璀璨的閃爍就順著線繩咻溜溜地敲在玉離經牽著氣球的指上。
 
「我們去登記吧,今後君奉天的一切都只屬於你,我們可以一起守護著『我們』的所有。」
 
即便他們一直以來都有不把婚姻當作終點的默契,並不追求這種紙張上的俗世約束,但這幾日的經歷讓君奉天想明白了,唯有這樣子,才能真正保護著玉離經與自己的關係。
 
以後無論是自己的母親或是他的父親,都無法在各種意義上的分離兩人。
 
再不會有當年那種急迫無助的痛苦,再不會有任何凌駕於他們堅定不移心意上的外擾糾纏,以後的日子,只屬於君奉天與玉離經彼此。
 
「好。」
 
牢牢地握住氣球線繩與那枚戒指,彷彿宣誓再也不會縱容任何人覬覦與介手這段情感,玉離經雙臂隨即圈上君奉天低頭望他的頸項,朝著薄唇輕輕印上一吻。
 
「--好!他說好,各位觀眾聽見沒有?」
 
玉離經的笑容被身後忽然熱烈鼓掌的聲音嚇掉了。
 
他回頭看是拿著手機明顯正在攝影的雲忘歸,這傢伙不是才剛出院沒兩天?已經能這樣活潑亂跳了?還有站在遠處的墨傾池……跟三四十個穿著Z高制服的學生。
 
這是在幹嘛?
 
愣神的人望向從禮台跳下來的學長,君奉天在他耳邊輕輕說一聲,「這些學弟妹是真心來祝福我們的,你只要負責微笑就好了。」
 
他沒說的是--在活動中心外面也還有其他的學弟妹,只是怕人太多不好掌控場面被玉離經提前發現,便讓雲忘歸他們控制點可以保持安靜的人數。
 
「?」玉離經還沒從震撼中回神,這些走上前的學弟妹們便將拿在手裡的一枝枝鮮花交到他,逐漸滿懷得像沒有繁瑣包裝的花束般。
 
然後,那些孩子們合聲笑著祝他們幸福。
 
眼眶熱得跟快要沸騰似的,他終於明白這是君奉天一直堅持要跟著他回到母校的原因,明明只是個簡短的畢業祝福演講啊。
 
相隔多年,玉離經又再次毫無預警地掉進學長的甜蜜陷阱當中。
 
「……謝謝你們,謝謝。」
 
就是雲忘歸一直舉著手機在攝影這件事情讓他很不自在,但玉離經最後還是正視著鏡頭笑出聲來。
 
 
 
 
 
 
結束整天勞碌,隨便買個外食當晚餐,就這樣日復一日。
 
壅擠的櫃子上都是她特別珍愛的二次元收藏品與BL小說漫畫,雖然租的套房很窄小,卻是她最舒適的窩。
 
這天,當她扔下手機與背包,準備先洗個澡舒爽舒爽再追追最近關注的遊戲直播間,總是沉寂不見熱鬧的手機卻剛好傳來提示聲--
 
大概是哪個APP的廣告吧,要不然就是詐騙簡訊。
 
即便這樣,強迫症還是讓她慢下步伐來拿起手機點開,看是信箱收到一個好久好久沒見更新的平台小站發出一則最新動態的消息,一開始她有些遲疑,但這個站主的暱稱實在是深深刻劃於所有與她有過同樣記憶的人靈魂上。
 
「雲--大--俠!?」
 
雲大俠的直播間居然還有更新!?
 
握著手機跌跌撞撞的撲到電腦桌前,她急忙按下開機鍵,連在等待系統開啟的幾秒鐘都覺得望穿秋水般漫長難熬。
 
這個站主是她高中時期的學長,上次更新已經是十幾年前那次轟動校園的大事件!
 
靈魂記憶真是可怕的存在,十幾年沒有操作過的網頁,她還是能流暢的搜尋點開,然後一字無誤的輸入帳密快速登錄上站。
 
可以大聲嫌棄的老舊架構畫面還停留在那個時光,以前她跟密友每天都在版上與其他人文字大戰打口水架,還不是因為當時傳遍校園的那件事情嗎?
 
她戰戰兢兢點開雲大俠最新上傳的影片。
 
果然不是直播--她還以為有機會在視窗中跟好久沒見的雲學長互動一下,並且幻想著能不能暗搓搓打聽一下……那兩個人的消息。
 
想到那件事情,她又難過得快要死掉了。
 
那可是她的本命、她的初心,是她第一次嗑的真人CP。
 
揉揉泛出水光的眼角,她點擊影片的播放鍵,發現同時在線觀看的人數不少,似乎大家都和她一樣沒有特別退訂這個直播間,甚至在彈幕上面互相打起招呼。
 
像是「我是XX屆的OO,同學你們在哪」這類的,而無暇關心那些尋人字句的她只是盯著影片裡遠遠那兩道身影,幾乎忘記呼吸。
 
影片裡是攝影者在說話,雲大俠學長的聲音聽起來成熟許多,但還是有他高中時每晚直播的口條習慣,一下子就能將人帶回到那個青春時期。
 
『首先感謝各位收看這則影片,現在的時間是OO年O月O日的下午一點半,由雲大俠我為大家掌鏡,嗯--你們是不是很好奇前面那兩位是誰呀?』
 
他說的錄製時間是今天下午,才剛過不久。
 
隨著雲大俠稍微將鏡頭拉近一些,大概就能略為看出那兩個人的模樣;雖然禮台上那位感覺應該是變了許多讓她不夠確定,但站在臺下背對鏡頭的,是她透過螢幕都能一眼認出來的--玉離經會長。
 
玉離經學長一樣紮著長長的馬尾,身材比高中時期還要高挑點,卻依然是她眼中那個精緻的俊美模樣,就算她現在還沒看到那個人轉身過來的相貌……
 
「媽呀我好想哭……」
 
她信誓旦旦重刷影片的時候要洗很多舔顏彈幕給學長!
 
心跳得很快,瞇起眼的她摀上嘴,努力想要辨識禮台上那個人是不是自己心裡面最期待的那位,但由於樣貌實在差距不少,她根本不敢一下子肯定。
 
直到在安靜的活動中心落下迴響的那句話。
 
『玉離經,我喜歡你。』
 
叮嘟叮嘟!叮嘟叮嘟!叮嘟叮嘟!叮嘟叮嘟!
 
哭花臉的人沒辦法去看手機吵鬧響著的都是什麼訊息,她從這一刻一直哭到影片結束,哭到玉離經學長有點難為情的笑著對鏡頭說--
 
『我和君奉天,從此以後是夫夫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
 
手機提示聲響跟著她的哭聲就沒有停下過,坐在椅子上久久無法自主的人,第一個反射動作就是低頭在影片底下猛敲一頓堪稱小論文長度的真誠祝福留言--結果立馬就看見有人給她回覆著「快上Line群啊!」這句話。
 
終於拿起手機的她發現那是好久好久以前開的群組,直到她們幾個女孩上大學還有陸陸續續聊過幾句,再來出社會後就各自有自己新的社交圈,一直沒什麼動靜。
 
這個時候居然有500+未讀訊息!?
 
震驚卻又預料得到內容的她點開視窗,果然是好友們激烈討論那個影片的刷屏式留言加上滿滿的貼圖--雖然慢了好幾拍她也要刷一下!
 
"啊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啊啊啊啊啊當年我們追的真人CP結婚了!"
 
"啊啊啊啊啊君玉是真的!我不管他們就是真的!"
 
"等等你是不是沒把影片看到最後?"
 
"對啊,當然是真的,不用我們假想,就是真的!"
 
"都登記了都--"
 
「咦?」她剛剛看到黑幕以後就捲下去寫留言,還以為後面是雲大俠放一些製作訊息的收尾,把背景音樂當作BGM來聽的,難道還有其他彩蛋內容嗎?
 
看到這裡,手機立刻又被她拋下了。
 
重新把影片讀條拉到剛剛收尾的地方,再看一次君奉天跟玉離經兩位學長的謝幕正臉還是覺得超級宇宙無敵絕配!然後……黑幕切斷畫面,過沒多久再出現的是一個居家場景,只拍到桌子與一部分的沙發。
 
攝影者的手在鏡頭前招弄,好像在跟其他人要些什麼東西,這段影片是沒有收音的,越是如此,就越讓人想知道影片中的人都在說些什麼。
 
等了一兩分鐘後,終於看見有兩個人影坐到沙發的位置上,雖然只有手的部位入鏡,她卻馬上注意到--那是結婚對戒、那是結婚對戒、那是結婚對戒、那絕對是結婚對戒啊啊啊啊啊!
 
兩隻戴著契合款式戒指的手都在翻動著卡片大小的東西,最後一起擺在桌面上。
 
然後看影片的她已經幸福到暈過去了。
 
 
 
那是互相寫著配偶名字的部分打碼身分證。
 
 
 
 
 
 
 
雲忘歸在最後謝幕的地方補上當年雲大俠直播間最受爭議的那則直播收音背後的真實故事內容,並留下「無論螢幕前的你是否支持,相信這個世界值得更多的色彩,謝謝大家。」
 
 
 
 
 
 
-------全篇完結。
 

大家好,這裡是立志成為砂糖山雨的山雨(?)
明天就是我的生日啦,能不能順便祝我生日快樂?
到這裡學長弟系列是真的真的真的完結!
謝謝大家縱容我拖延這麼長一段時間(跪下)
我只想說--「君玉是真的!」
 
心型圈20w/變奏5000/你好嗎26w/番外3w
 
 
 
 

【君玉短篇】夫復何求(中)

虎魁天虓皇X玉離經,原劇衍生腦洞向,慎閱。
天雷OOC,2020布翁場次限定實體書線上發佈。
 
 
 
 
 
 
 
冬雨連連,溪河混濁,村東幾名小童喝了髒水,鬧病急求。
 
玉離經走出第三間人家時,已近午時,雨尚綿綿,李生招呼他留下來用膳,說媳婦抓了隻雞,正在忙著炊飯,不會兒便好。
 
「不了,雞留著等孩子病好些時,再給他補補營養強身。」玉離經打傘堅持要走,李生便冒雨送他到路口,三道四謝的,盛情實在難卻。
 
離開村東後,玉離經估量著要費時到熱鬧的他村添置藥材基料,卻冷不防被一個大塊頭從身後拍了一下,頓時對於自己已經難察有人相近而震撼。
 
「玉先生,對不住,嚇著你了?」見魯莽驚嚇到人,大塊頭窘迫搔搔腦。
 
「無妨,你--可有不適?」雖然玉離經並非僅作醫職,但他確實是揹著小藥箱子出門的,要做什麼顯目得很。眼前突然喊住自己的這個人看來強壯無事,應當並非外傷,難道是有無法於外看出的內疾?
 
「沒有沒有,哈哈,就是看玉先生你有數日沒出門,是不是……」
 
「雨天讓人乏懶,是吾亦會貪閒啊。」
 
玉離經笑著圓滑應答,總不好說是因亞父意外到來,使他的身體需靜養好幾日……思及君奉天,他不自覺緊緊握傘的指,笑容假僵於臉,幸好這人識不出。
 
「那就好!玉先生如果需要幫忙,老范可要衝第一個。」
 
老范熱情的留他聊天一陣,玉離經返回居所已經接近未時。
 
才往簷下擱傘瀝水,他的肚腹便鬧一陣輕響,亦不知曉是否因為功體盡散的緣故,玉離經耐餓的能力逐漸低下,一日三餐都需得給足。深嘆口氣的人拿著早晨剩餘的幾顆冷饅頭,到屋外搭的小灶上蒸熱。
 
鍋裡蒸沸的熱煙裊裊,山林青竹,雨水滴答,看得玉離經不禁回屋子裡取出簡單茶具與珍藏的茶葉,煮一壺翠碧,坐在小灶邊的顧火矮凳上輕品香茗。
 
「……」含著茶煙的嘴唇微微張合,抿了又啟,始終猶豫。
 
「亞父……」才往風中輕輕送上一聲,似乎多擔憂會傳到那個人耳中。
 
「亞父,你看這茶水清澄,是否能映出一雙你我。」
 
捧看茶水倒影,玉離經喀喀發笑,回憶起初他不懂茶事,熬了熟老澀苦讓君奉天喝到滿臉皺起,是亞父日日喚他去昊法修堂練習煮茶,才能有今日香茗伴風景。
 
放在日日相見那時,仍覺相伴不夠,何況是輕易分別的日子,匆匆一眼,又是多少歲月思念。以前,慣於孤身行走、快活灑脫。何時開始,為了能多貪看尊駕一瞬,不思外活,只愛留守德風古道之內;最後身為主事時,好不容易能站在君奉天身旁,卻在心裡又嫌不足,忍不住要貪婪成性。
 
或許是在第一次不經意碰上手的那回,亞父便已看穿他的孺慕摻了眷戀。
 
「習慣,便是如此可怕,總要人自甘受苦。」憶君奉天待自己的好,回想那些形影不離,忽然覺得,等待再久亦不會走味。或是,那個人又能在匆匆人生當中,路過身旁,許他一夜相守,令人纏綿悱惻。
 
仰首飲盡茶水,指尖摩娑著杯緣,他忽然笑。
 
「亞父,你可知曉,吾對你的一往情深,怕是比村子裡茶餘飯飽後的閒聊說書故事,都要來得更加刻骨銘心。」意在自嘲,玉離經拿了溫熱的饅頭剝撕著吃,嚼著荒村之中的珍貴,他又低下頭,神情苦澀。
 
若說,當年君奉天為了他好,封印了記憶將他送養於人,是為應當--
 
而今,玉離經同樣為亞父好,思慮甚遠,杜絕受敵擒擄之可能,理應沒錯。
 
幼年時的分離在他心中有多遺憾沉痛,君奉天此刻便有多無奈氣憤,玉離經都明白,非常明白……他卻還是推開了君奉天。
 
 
 
 
 
 
 
卯時開始降雪,淺淺積在君奉天的靴邊,他卻無動於衷。
 
遠處的火叢跳薪,仰賴補著枯枝才未被雪撲滅,屬於君奉天的那串烤雞已經被天跡拔在手裡享受,直到剩下雞頭,從來不與他讓食的君奉天還是沒回神,天跡隨手擦抹掌指裡的殘脂油滑,支著臉,饒富興味出聲。
 
「奇怪--」
 
無論是意氣風發、高傲張狂的少年,或是職守昊正五道,那個沉嶽嚴威的尊駕也罷,天跡還是頭一次看見君奉天如此神不守舍的模樣。
 
說來也怪,繼上回化身鏖戰之後,君奉天直至現在都未再恢復原本模樣,即便是問他身邊那兩位忠心的護法,皆未得出個清楚結論。
 
淨龍雲瀟說,那時鏖戰過後,少主與玉離經偶遇,隔日他前去接人便察覺君奉天並未恢復真身,至今已有數日,僅能猜測少主體內應當發生什麼變化,才能維持著逆神七皇的威能,但--似乎無法自控恢復真身。
 
「敢問,咱們虎魁天虓皇大人,可是丟失東西了?」
 
「沒。」撢去積於膝頭上的細雪,然而觸碰到寒涼那瞬,君奉天竟只在意著,落為凡軀的玉離經現在還禁不禁得起這場寒冬煎熬,那個小屋,著實簡陋受風。
 
「才怪--吾看你丟失許多東西。」
 
「嗯?」一偏首,君奉天這才發現原先火叢插著串燒的兩隻雞已被消滅。
 
「丟了魂,丟了魄,還丟了心是不是?」
 
天跡假裝看不見君奉天投來充滿隱隱怒火的視線,只顧扳著手指數一數,最後他笑笑地挑動嘴裡剔牙的草根,紫眸閃爍卻有些銳利。
 
「胡說。」這些東西他都沒落下,只是全擺在玉離經那裡罷了。
 
「你不會是丟了玉離經罷?」
 
「玉逍遙!」
 
「先別急著同吾生氣啊!」平掌阻止就要起身對他犯難的師弟,天跡就不明白這怎麼搞的,從淨龍雲瀟提到君奉天與玉離經兩人在德風古道之外偶遇,君奉天除了要事,便開始整日搞失蹤,回來神色總是如此凝重難看,誰不會先做聯想?
 
天跡摩娑著下巴,很快接聲。
 
「你不會是天天纏著他去了吧?」
 
「……」
 
「哇,君奉天,說不定小離經是從德風古道溜出來透透氣的,你老這樣子緊切監視,怪不得人家惱你。」總之事實肯定不是這樣,但若他不說得浮誇胡鬧些來釣釣看,君奉天又怎麼肯吐實。
 
「……吾沒有,吾只是遠遠看著他。」
 
「喔,夠悶騷,想不到已經成為虎魁天虓皇了,還是回頭走法儒尊駕那套!」
 
「玉逍遙--」
 
「咳。」趕緊將豎讚的手指收下,天跡這是吃了人家的烤雞,拿人的手短,不免正經幫忙思考,這兩個人的問題都出在哪裡?猶記得君奉天總會惦記著過問德風古道之人,問玉離經過得好不好,「所以,大家都替他瞞著你。」
 
「嗯。」即便君奉天不點頭,天跡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那你想過為何沒有?」抓幾把枯枝再扔進火叢裡面,天跡想過,依照師弟的個性,恐怕又會強要玉離經返回德風古道吧,「其實,他比任何人更認命離別。」
 
君奉天沒應聲,而他只是繼續接著將話說下去。
 
「說來慚愧,若不是放任你一意孤行的將他託付給山野老夫婦,他至少能免去一次親離家散的沉痛。」提起當年,天跡心中的遺憾至今未散,雖然是因為君奉天的封印最終失去效用,但起先的安排不能說全部沒錯。
 
或許,他們都不該去為他人決定,誰會需要什麼怎樣的人生。
 
「確實,江湖很殘酷。」沒有辦法為了喪親失友之痛停下腳步,沒有時間收拾破碎,只能麻木向前,玉離經亦同樣,在經歷許多變故後,還親自送君奉天走。
 
「奉天啊,師兄想同你說,重建仙門是條嚴峻的路,亦是小默雲返回的契機,所以你才會不得不為;但屆時再造雲鯨,你所受耗損的功力非同小可,是無法輕易復原的。要否--在那之後,你便留於仙門罷?」
 
「除了幫助小默雲整頓仙門,亦可以……」
 
話僅於此,他從不干涉君奉天的決議,不說太多。
 
張握著仍收在掌心裡的暗色錦囊,君奉天這日坐著許久、許久,周身的人皆走了,篝火亦早熄涼覆雪。他記得前日看見玉離經低望茶水痴痴笑著的模樣,看見那個曾經身著華服的人,滿足於反覆蒸炊而皮乾的饅頭。
 
“習慣,便是如此可怕,總要人自甘受苦。”

 
他不應該讓玉離經繼續習慣著等待,習慣如此讓人絕望痛苦的分離。
 
 
 
 
 
 
 
嚴冬糧食困乏,但遮蔽之所卻更為要緊,村民常常藉著月色趕工至深夜。
 
玉離經傳製了許多輪軸與槓桿的器具,減輕人力負擔,亦讓老弱婦孺能有協助之處。忙碌起來時,幾位巧婦會將糧食混煮一大鍋熱粥或熱湯,慰勞辛勞整日的眾人,尤其夜深,就著篝火圍繞一周,邊吃飯邊聯繫情感,氣氛十分融洽。
 
連著搭建成幾間度冬的收容所後,玉離經與村長商量留塊地做學堂,他能領著村子裡面的小娃娃們讀書識字,總歸村子得慢慢繁榮起來,學識有用,更重要是讓孩子們識得做人道理、懂得孝親善友。
 
學堂的規模不需太大,且屬於次需,玉離經自己領著兩三個人慢慢忙著,不叨擾村落的主力建設,不過幾日也能有個雛型出來了。
 
這日中午飯後,雪下得大,兩位工人返回家裡照料妻小,留下玉離經與老范還在收拾怕被雪埋的器具材料,老范依然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熱切的招呼,讓玉離經不禁有點想起已逝的摯友雲忘歸。
 
當年,也是雲忘歸起的頭,殷勤拉著他與墨傾池四處玩走,三個人才漸漸熱絡起來,於是,對於老范這樣子想要親近自己的心情,他亦無法總是疏遠。
 
最後將收滿細小物品的篩子搬進已有屋頂的中堂後,玉離經轉身準備離開,卻忽然撞上老范--未料自己竟然又沒察覺這個人就緊跟在身後。
 
「你可無礙?」再要退後,後腰已頂著篩,看來確實並非他多想,是老范緊貼著他身後,就待玉離經轉身這瞬間將人擒困在前,「吾見雪大,是該返還。」
 
「玉先生--」大塊頭的老范比玉離經高半顆頭,此刻低首,幾乎要貼上人前髮的,他正在思量如何表達心中思慕,果然還是身軀動得比腦子快許多。
 
當老范要摸觸到軟軟鬢髮邊的臉蛋時,玉離經極快地一掌推向粗臂手腕,腿已同時掃過老范下盤,絆人個踉蹌,藉機迴步離開被困的位置。
 
他本想就這般靜靜離開,不料老范卻不罷休,仗著力大要扳回人!
 
「放手。」順勢撥下擒來的手腕,甚至借力使力,玉離經幾乎要將老范這個大塊頭按在自己底下,只是粗人習慣的手法還是與練武之人過招不同,老范就這樣抓住他的襟口,一扯一弄的凌亂,讓玉離經十分不自在。
 
「玉先生,我喜歡你啊!」
 
「多謝,但吾於你無意。」玉離經想了想,還是補了句較為直白的話語,「吾對你完全沒那個意思,老范你以後老實點,別再胡思亂想。」
 
「太過分了!玉先生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嗎?」突然,鬼哭神號的壯漢掙開玉離經控制,他傷心的揮臂攻擊,甚至拿起一旁整地的耙子,直衝過來,「你這樣子我太沒面子了--」
 
「!」玉離經原先閃了幾下,發現再這樣任由老范發洩下去,莫不是要把辛苦搭建的學堂又拆了,他只能靈機一動的就近取材,挑了根長柄掃帚反握,隨即行雲流水地擊下鬧騰的老范。
 
沒料想了無功體,原本習得的劍法仍然受用,只是沒有磅礡的氣焰與威力,用來對付撒潑的村民正得適用。老范被他打得太疼,竟是哇哇地哭起來,玉離經沒辦法,只能去找村長來勸,拖得七晚八晚才趕風雪回家。
 
在這場大雪前,他已經抽空將木屋有隙的縫缺都用黏泥補過,理應吹不進風,卻還是寒涼得很,孤居山林而無相鄰可以遮蔽,厚暖被褥都優先分給家中尚有襁褓的村民人家,適才覺得沒有功體亦無甚差別的人,這會兒又貪它的好。
 
連墊床的都捲起來包覆蜷坐身軀,他靠在床角想減低受冷的部位,才閉上眼,恍恍惚惚的,憶起君奉天曾經這麼蜷抱著他,兩人一前一後坐在昊法修堂的高簷之上,等看晨出時的雲海。
 
那時,玉離經悄悄回頭,從總是淡漠不苟言笑的亞父臉上,看到輕輕的笑容,君奉天吻著他的眼角,示意噤聲,才發現底下是巡邏的門生來來去去替班,而應該在昊法修堂裡的法儒尊駕,此刻卻與他不符禮節的坐在屋頂看日出。
 
後來巡邏的人走了,玉離經也終於不用忍著的笑出聲來。
 
再復睜眼時,漆黑的屋裡,只聽得見外頭風雪的冷嘯。
 
手臂與肩膀有些微微刺痛,與老范動武果然還是會受挫傷,不過此時裹在被子裡的玉離經並不願意下床拿跌打傷藥推瘀,想著老范身上的傷應該更重,或許還有部分打狠的位置會發腫,明天還是給人帶點藥去好了。
 
玉離經蜷在被子裡的兩個腳丫有一下沒一下的互搭,免得腳趾凍疼了。
 
「亞父的力氣比老范大多了,卻從來不會弄傷吾。」
 
不自覺的低喃,甚至是虎魁天虓皇佔有他的那晚,玉離經也沒有任何一處遭人碰傷。粗魯野性的交合,在玉離經身上留下的僅是讓他羞得幾日閉門不出的淫跡,密密麻麻的,有些至今還未完全消退。
 
將半臉埋進被子裡頭,好像還聞得到君奉天的氣味。
 
「亞父……」
 
「離經想你了。」
 
但為何總要在相見之時故作堅強,是否只是沒有勇氣伸手挽留?
 
玉離經閉著雙眼,明白將要一夜無眠。
 
 
 
 
 
 
 
隔日,老范畢恭畢敬的給他賠罪,玉離經反贈那瓶跌打傷藥與他。
 
「果然我還是沒有辦法不喜歡玉先生你。」老范哭得直抹鼻水,玉離經笑得無奈,幸好旁邊兩位壯丁拉著老范下去開導開導了。
 
遠處,卻有個人一直望著這半成學堂裡頭的那抹紫衣身影,望著玉離經正在其中忙碌著搬物或是敲合接榫,親力親為的建設。沒多久後,學堂工地裡又來了兩個婦人掃雪,一面清理,一面與攀在竹梯上的玉離經相談甚歡。
 
他能聽見話題從兩位婦人自家的孩兒開始誇起,一個聊著女兒蕙質蘭心,上從女紅下至炊煮農耕,樣樣精通;另一個誇自己兒子勤奮老實,還就是給玉離經搭手建設的其中一人,最後不約而同,問到玉離經是否已有家室,是否尚有婚屬。
 
遠覷人的君奉天牢牢看向竹梯上的紫衣人影,玉離經很是習慣,笑著說沒有、沒有,聽在他耳裡不知為何特別不是滋味,玉離經不會不曉得兩位婦人的心思。
 
「但,吾有個私定終生的對象。」截斷婦人還要繼續說媒下去的話頭,玉離經俏皮地朝明顯失望的兩人眨眨眼,「儘管雙方家裡不樂意,吾還是喜歡他,一輩子都不會辜負他。」
 
「這樣啊!」
 
「玉先生太辛苦了,要白頭偕老呀。」
 
一席話聽得遠方的虎魁天虓皇心疼,以前尚不覺得,現在看見玉離經這般融會世道、懂得圓滑交際的模樣,想是點點滴滴曾受辛苦的過往學來。
 
那些君奉天不在身旁的日子,玉離經一個人過得也很好的好,其實並不好。
 
眼見寒風吹得竹梯搖晃不穩,君奉天看得想要趨前,玉離經卻隨即敏捷反應過來,如家常便飯快速從傾倒中的竹梯躍下,還找來固定的繩索重新搭扶。
 
那個人安撫般地,朝驚魂未定的婦人們說笑,說幸好是他這麼機靈的玉離經在上頭,否則要是摔傷村裡的小夥子們,沒了幫手該如何是好。
 
融洽於百姓當中的玉離經與在德風古道時,並無特別不同;即便村民們不知曉他的切確來歷,卻依然十分敬重著愛護眾人又有才華的玉離經。
 
君奉天為此感到自豪,他的義子將這些災民們照顧得很好、很好--
 
讓被困閻神地界當中、多少年來過著暗無天日歲月的人們逐漸遠離陰霾,恢復正常生活;玉離經親力親為,貼近民生、授業解惑,何嘗不是一種溫暖的救贖?
 
在多少英雄擊敗惡者或犧牲奉獻之後,難以全面顧及著受難的人們需要慰撫與重振,這種時機,便需要像玉離經這般的力量,扶持人們再次復興起來。
 
莫說是災民與落難者,饒是君奉天,亦想在困倦之時,投入那個人的懷抱。
 
他比任何人清楚,玉離經真正強大的是那顆堅毅無比又溫柔的心。
 
「正因為如此,吾才會……總是期望自己是你最特殊的那個人。」
 
因為玉離經待誰皆好,能輕易掌控親疏適宜,所以他才會如此計較。
 
哪怕只是,從義子幽深的眼裡望見一絲動搖;哪怕只是,能讓玉離經的心跳多逐一分,都好。他為此打破倫理,為此放任私心,為此不顧常規,僅因為玉離經的笑容與溫暖,能融化解封他百年霜冷的心。
 
那人既成熟懂事,又俏皮而孩子心性;那人儒雅溫文,又幽默而落落大方;他見過玉離經瀟灑自在,見過玉離經風光登位,擦過幼小哭泣的人淚水,嘗過夜寢當中誘人的滋味--如何能放。
 
「你若自私要走,就連君奉天都帶走罷。」
 
虎魁天虓皇握掌施力,暗色錦囊連同裡面的藥丸瞬間化成塵煙,消逝在又落下的輕雪微風當中,堅毅雙眸遠眺那抹紫衣身影,他意已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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